硅谷银行危机：一场美元加息周期下的豪赌

撰文：0xmin

美国中小银行接连暴雷！

3 月 8 日，以加密货币友好**的银行 Silvergate Bank 宣布清盘，将所有存款退还客户。

3 月 10 日，专门为硅谷科技公司提供金融服务的硅谷银行(Silicon Valley Bank) 出售 210 亿美元的可销售证券，遭受了 18 亿美元的亏损，疑似存在流动性问题，周四股价暴跌超过 60%，市值一日蒸发 94 亿美元。

这也吓坏了一众硅谷大佬。

“硅谷教父”彼得蒂尔的风投基金 Founders Fund 直接建议投资的公司从硅谷银行撤资，Y Combinator CEO Garry Tan 也发出警告，建议被投企业考虑限制对贷方的敞口，**不要超过 25 万美元……

更可怕的是，硅谷银行或是酿成危机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不仅影响其他美国银行，更可能对硅谷的科技初创公司带来打击。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今天，我们将讲述一个关于银行如何破产的故事。

解读银行商业模式

首先，我们需要了解银行业的商业模式。

简单来说，商业银行就是一家经营货币的公司，银行的商业模式，和其他生意在本质上没有区别——低买高卖，只是这个商品变成了金钱。

银行从存款人或者说资本市场那里拿到钱，然后把它贷给借款人，从利息差里面获利。

比如：一家银行以年利率 2% 从存款那里借到钱，然后把它以年利率 6% 贷给借款人，银行就赚了 4% 的息差，这就是净利息收入。此外，银行还可以从基本的收费业务和其他服务中赚取利润，这就是非利息收入。净利息收入和非利息收入加在一起，构成了银行的净收入。

因此，银行想要获得更多利润的话，和销售商品一样，**的状态是无库存，也就是把低成本吸收进来的存款全部高价贷出去，毕竟存款都是有成本的，需要给储户利息。

这也构成了银行资产负债表的两端。

所有者权益 + 负债：所有者权益就是股本，客户放在银行的存款，本质是银行找客户借的，属于负债。对于银行而言，负债也就是存款越多越好，成本越低越好。像 Silvergate 这样主打加密友好的银行主要通过提供 SEN 网络这种独特的服务来吸收到了来自加密世界大公司的存款。

资产：与存款对应，银行发放给客户的贷款，就是银行的债权，属于资产，包括各类抵押贷款，面向普通消费者的信用贷款，各类债券，如国债、市政债券、抵押支持证券（MBS）或高评级公司债券。

那么，商业模式如此简单的银行是如何走向“破产”的呢？

当银行遭遇危机，也就意味着资产负债表出现了问题，通常有两种情况：坏账；期限错配。

• 银行坏账：在正常情况下，银行产生利润需要收回贷款，如果发出的贷款或者购买的债券是一堆垃圾，纷纷违约，那么银行将会面临实际损失。在次贷危机中破产的雷曼兄弟，就是因为因为持有大量不良贷款，资产负债表上的资产损失远大于银行的股本，也就是资不抵债。

• 期限错配：资产端期限与负债端期限不匹配，主要表现为“短存长贷”，即资金来源短期化、资金运用长期化。

举个例子，你这个月 1 号要交房租了，但是你的唯一现金流收入是这个月 10 号发放的工资，你的现金流入流出不匹配了，就出现了期限错配，也就是流动性危机。这时候怎么办呢？要么，你把手里的资产，比如股票、基金、加密货币等卖了换成现金，要么找朋友借点钱，应付一下当前的危机。

回归到 Silvergate 和硅谷银行，期限错配才是他们陷入危机的原因。

不仅是这两家银行，此前陷入危机的各类加密独角兽们，Celsius 、币印、AEX 等都是因期限错配导致的流动性危机而破产。

归根究底，这背后都与美联储加息相关，他们都是美元周期下的尸体。

Silvergate 如何破产？

成立于 1986 年的 Silvergate Capital Corp（股票代码：SI）是一个位于美国加州社区零售银行，几十年来一直保持沉寂，直到 2013 年 Alan Lane 决定进入加密行业。

Silvergate Bank 主打的标签是，一个对加密货币非常友好的银行，不仅接受加密交易平台和交易者的存款，还为加密货币结算建立了自己的加密结算支付网络 SEN（Silvergate Exchange Network），帮助交易所和客户更好的进行出入金，成为连接法币和加密货币的重要桥梁，比如 FTX 就一直使用 SEN 用于法币出入金。

截至 2022 年 12 月，Silvergate 总共有 1620 个客户，其中包括 104 家交易所。

当加密牛市到来，大量资金进入，来自加密行业的客户存款急剧增加，特别是由于 SEN 的存在，导致大量交易所的资金不得不沉淀在 Silvergate。

从 2020 年三季度到 2021 年四季度，Silvergate 存款直接从 23 亿美元飙升至 143 亿美元，增长接近 7 倍。

加密货币友好以及加密牛市，让 Silvergate 负债端也就是存款急剧扩张，但是这倒逼该公司不得不去“买资产”，发放贷款周期太长，而且这也不是 Silvergate 的优势，于是他选择在 2021 年期间购买了数十亿美元的长期市政债券和抵押支持证券（MBS）。

截至 2022 年 9 月 30 日，该公司的资产负债表显示约 114 亿美元的债券，此外，贷款仅有约 14 亿美元。所以，Silvergate 本质上是一家在加密世界和传统金融市场套利的“投资公司”：靠银行牌照和 SEN 从加密机构低息甚至零息吸收存款，再去买债券，赚取中间差价收益。

廉价的存款与优质的资产并存，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直到 2022 年，两只黑天鹅来临。

2022 年，美联储进入疯狂加息模式，利率迅速上升，导致债券价格下降。

金融产品有一个恒等式，今天的价格*利率=未来的现金流，债券的特点是已经设定了到期还本付息的金额，未来现金流是不会变的，所以利率越高、今天的价格就越低。

截至 2022 年第三季度末，Silvergate 持有的证券账面价值已经出现了超过 10 亿美元的未实现损失。

此外，在加密牛市期间，财大气粗的 Silvergate 于 2022 年初收购了 FaceBook 烂尾的稳定币项目 Diem，股票加现金总计接近 2 亿美元。到了 2023 年一月 ，Silvergate 披露，其在 2022 年第四季度计提 1.96 亿美元的减值费用，减计了去年初从 Diem Group 收购的知识产权和技术的价值，相当于曾经的 2 亿美元全部打了水漂。

总之， Silvergate 在泡沫顶点买了太多高价资产，但是这种情况下，只要负债表不出问题，也可以安全着陆，但偏偏这个时候，Silvergate 的超级大客户 FTX 暴雷。

2022 年 11 月，FTX 宣告破产，恐慌情绪下，Silvergate 的储户开始疯狂提款。

在 2022 年第四季度，Silvergate 的存款下降了 68％，提款超过 80 亿美元，这种情况就是我们常说的银行挤兑。

流动性危机来临，为了应对存款人的赎回，Silvergate 别无选择，要么借钱，要么卖资产。

首先， Silvergate 被迫在 2022 年四季度和今年一月出售此前购入的高价证券从而获得流动性，带来的结果是造成了约 9 亿美元的证券损失，这相当于其股本的 70%。

此外，Silvergate 通过从旧金山联邦住房贷款银行借入43 亿美元，获得了部分现金，该银行是一家政府特许机构，主要业务是向急需现金的银行提供短期担保贷款。

后来的事情，大家也知道了，3 月 9 日，Silvergate Bank 坚持不住宣布清盘，称根据适用的监管程序有序地逐步结束运营并自愿进行清算，将会全额偿还所有存款。

硅谷银行危机

如果你理解了 Silvergate Bank 的危机，那么硅谷银行（SVB）的流动性危机也几乎一样，只是硅谷银行规模和影响力更大。

硅谷银行一直是硅谷科技和生命科学初创公司中****的金融机构之一，一旦硅谷银行暴雷，不可避免会影响到各类初创企业，带来科技与金融的双重危机。

事件的导火索是，SVB 以“跳楼大甩卖”的方式抛售了 210 亿美元的债券，造成 18 亿美元实际亏损，于是 SVB 表示，将通过出售股票的方式筹集 23 亿美元，以弥补与债券出售相关的损失。

这一下子把各路硅谷风投机构吓坏了。

“硅谷教父”彼得蒂尔的风险投资基金 Founders Fund 直接建议投资的公司从硅谷银行撤资；Union Square Ventures 告诉投资组合公司“只在 SVB 现金账户中保留最少的资金”；

Y Combinator CEO Garry Tan 警告其被投初创公司，硅谷银行的偿付能力风险是真实存在的，并暗示他们应该考虑限制对贷方的敞口，**不要超过 25 万美元；

Tribe Capital 建议众多投资组合公司：如果无法彻底从硅谷银行提取现金的话，也要撤走部分资金。

于是，银行挤兑来临，硅谷银行陷入更深的流动性危机。

我们来分析一下其资产和负债。

• 负债端，此前由于整个货币市场利率低，SVB 靠着 0.25% 的存款利率吸引了大量存款，再加上去年几年科技创投和 IPO 市场不错，让 SVB 负债表也有了快速的增长，从 2019 年的 617.6 亿美元跃升至 2021 年底的 1892 亿美元。

但是，如今科技创投市场变得不景气，特别是 IPO 市场在过去一年十分冷清，SVB 的存款持续下降，以及对于储户而言，直接购买美债是一个性价比更高的选择。

• 资产端，和 Silvergate Bank 一样，当有了大量存款，无法通过传统的贷款方式释放资金，SVB 也选择购买 MBS 等债券，问题的关键是，他不是买一点，而是近乎“梭哈”。

当利率处于低位时，美国的大银行还是将更多的存款放在政府债务上，在经济不确定的时期接受较低的收益率。硅谷银行以为利率会长期低下去，为了更高收益率，将大部分存款投入到了 MBS 中。

截至 2022 年底，SVB 拥有 1200 亿美元的投资证券，其中包括 910 亿美元的抵押贷款支持证券组合，远远超过了 740 亿美元的贷款总额。

根据 SVB 公开的资料，该公司出售的 210 亿美元的债券投资组合收益率为 1.79%，久期为 3.6 年。对比一下，3 月 10 日，3 年期美国国债收益率为 4.4%。

随着利率飙升，债券价格下跌将造成硅谷银行的亏损。

硅谷银行持有 910 亿美元的债券组合持有至到期，如今市场价值仅为 760 亿美元，相当于 150 亿美元的未实现亏损。

SVB 首席执行官 Greg Becker 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表示：我们预计利率会上升，但没有想到会像现在这么多。

总体上，Silvergate 和 SVB 的困境主要是对美联储加息节奏的误判，带来错误的投资决策，梭哈债券一时爽，美元加息难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