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数字欧元的发展前景与挑战

如果数字欧元设计和使用得当，它可以显著改善欧洲支付系统，但其在隐私安全、金融风险和监管、基础设施等方面的挑战不容忽视。此外，数字欧元可能对国际金融体系和货币体系产生影响。

数字货币是数字经济的引擎，是数字社会的助推器。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国家和地区积极探索法定货币的数字化形式，中央银行数字货币逐渐从理论走向实践。2021年7月，欧洲央行管理委员会正式启动数字欧元项目，该项目将在未来两年对技术路线、法律框架、应用场景和潜在影响等关键问题进行调查和评估。这标志着数字欧元的发展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数字欧元将对欧洲乃至世界的货币支付系统和金融市场产生巨大影响，但其挑战和风险不容忽视；

数字欧元项目启动背景

首先，对数字货币的需求日益突出。随着网络技术和数字经济的快速发展，居民的消费、投资和储蓄行为越来越数字化。自新冠病毒爆发以来，网络购物、在线教育、在线办公和远程医疗等数字化工作和生活方式变得越来越活跃。公众对非接触式支付有着更深的依赖，对在线金融服务的需求正在快速增长。根据欧洲央行关于欧元区消费者支付态度的研究报告，约1/2的受访者表示他们更喜欢使用非现金支付，现金支付占总支付的比例也从2016年的79%降至2019年的73%。

第二，现有的支付方式存在很多问题。首先，可用性很差。根据世界银行全球普惠金融指数数据库2017年的数据，欧元区5%的人口仍然没有银行账户，而欧盟其他欠发达经济体的比例更高。由于缺乏交易账户和技术支持，这些被经济排斥的人只能用现金支付。二是交易成本高。银行卡支付网络通常要求三方或四方参与交易处理，并收取各种费用，如交换费和许可费。透明度和结算速度都不令人满意。第三，泛欧支付体系不完善。欧洲消费者可以选择多种支付方式，如GIRO（一般银行间定期订单）和法国的CB卡（Carte Bancaire）以及其他本地支付系统，如Visa、万事达卡、贝宝、支付宝和其他地区支付系统，但仍然没有覆盖整个欧洲的支付网络。第四，跨境支付效率低，风险大。目前，欧洲跨境清算高度依赖于美国控制的全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跨境交易需要3-5天才能到达。清算效率低，手续费高，面临信用风险和流动性风险。

第三，比特币等加密数字代币和Facebook等非**数字货币项目发展迅速。据不完全统计，全球加密货币超过10000种，总市值超过2万亿美元（数据来自coinmarketcap网站，截止2021年8月26日）。由于缺乏价值支撑、价格波动剧烈、交易效率低、能耗巨大等局限性，比特币等加密货币难以在市场上发挥货币功能。其“去中心化化”和“完全匿名”的特点也容易被犯罪分子利用于洗钱和恐怖融资等非法经济活动中，危及金融安全和社会稳定。欧洲央行认为，在日益数字化的趋势下，提供无风险、可访问和高效的央行数字货币可以抵消大科技公司主导的加密资产的风险，避免对金融稳定和货币政策产生不利影响。

第四，国际社会高度重视并积极开展央行数字货币的研发。根据国际清算银行（BIS）的**调查报告，全世界65个国家或经济体的中央银行中约有86%已经开展了数字货币研究，60%正在进行实验或概念验证，14%已经部署了试点项目。目前，大多数国家和经济体的央行数字货币都处于研发和测试阶段，这使得欧洲央行发展数字欧元的紧迫感日益增强。

数字欧元项目的发展现状

基于上述背景，欧洲央行改变以往的谨慎态度，积极开展数字欧元的概念设计和实践探索，数字欧元的研发进入快车道：2019年底，欧洲央行成立央行数字货币工作组，启动“欧洲链”新概念项目，探索数字货币的匿名性；2020年9月，启动了数字欧元实验，以评估设计技术在四个领域的可行性：数字欧元分布式账本、隐私和反洗钱、限制流通中的数字欧元和最终用户访问；2020年10月，发布了《数字欧元报告》，阐述了数字欧元发行的核心指导原则、潜在应用场景、法律依据和技术路线；2021年7月，数字欧元项目进入了为期两年的调查阶段，以解决货币设计和如何分配给民众的关键问题。这一决定得到了德国、法国和其他国家的支持。

数字欧元的发展可以从法律框架、实践探索和技术路线三个方面进行总结。

（1） 法律框架。数字欧元的发行有一定的法律基础，但相对薄弱。2018年6月，欧盟发布了第五版反洗钱令，将加密货币业务划分为与银行、支付处理、游戏和其他服务相同的法律类别，规定银行不得无正当理由拒绝为加密货币或虚拟资产业务提供服务，并从法律层面监管私人数字货币的使用。2020年，欧盟密集发布《人工智能白皮书》、《欧洲数据战略》、《欧洲新产业战略》等文件，确保欧洲在数字经济领域的竞争优势。随后，欧盟委员会出台了《数字市场法》和《数字服务法》草案，以加强数字支付领域的反垄断监管，规范金融数据的使用，并为引入数字欧元创造法律环境。

（2） 实践探索。欧盟成员国从概念设计、分销模式、跨境支付、隐私保护等方面进行了实践探索。意大利银行业协会已经开始测试基于分布式账本技术的数字欧元，主要研究如何利用基础设施和分发模的技术可行性和可编程性来区分中央银行的数字货币与现有电子支付系统。负责西班牙快速支付系统的Iberpay与16家西班牙银行合作，成功完成了概念验证测试，并测试了未来数字欧元的不同设计选项。立陶宛中央银行将其在基于区块链的数字纪念币lbcoin项目中的经验应用于数字欧元的研究，证明了分布式账本技术（DLT）支持的跨境数字欧元的可行性。法国银行与埃森哲、汇丰等8家知名企业进行了CBDC测试，以实现银行间结算的现代化。测试结果为数字欧元的发展奠定了技术基础。荷兰央行报告称，该国正准备开发CBDC，并自愿成为数字欧元的试验场。

（3） 技术路线。欧洲央行将根据实际情况合理确定技术路线。作为现金和央行存款的补充，数字欧元专注于个人和非银行企业的零售交易，旨在为公众提供简单、无成本和可靠的数字支付方式。在运行机制方面，考虑到欧洲央行没有足够的专业知识和经验提供交易监控、客户分析和关系维护等服务，数字欧元将采用双层运行模式。具体而言，中央银行负责发行数字欧元、运营后端基础设施和保存交易分类账；受监管的支付中介机构负责支付服务、账户维护和其他服务。为了应对数字欧元跨境流动所带来的汇率风险、货币替代和经济犯罪，欧洲央行试图利用多边CBDC系统探索跨货币和跨境交易的可行性，即，多国中央银行制定数字货币之间的兼容或统一标准（如监管框架、市场惯例、信息格式和数据要求），使用技术接口或通用结算平台互连系统，或建立单一多货币支付系统，实现跨境和跨货币互操作方案。例如，法国银行、瑞士央行和一些私人机构联合开展了批发数字货币（wcbdc）跨境结算测试，主要关注银行间批发贷款市场。法国银行相信，该项目将显著提高支付效率、安全性和透明度。此外，数字欧元旨在让非欧元区居民获得和使用它。未来，通过限制持股数量和制定回报政策，可以避免资本流动和汇率过度波动。

数字欧元可能带来的挑战

数字欧元将在货币政策、支付网络、普惠金融等领域发挥作用；但与此同时，数字欧元在隐私安全、金融风险和监管、基础设施和系统建设等方面也面临严峻挑战。

首先，很难在保护隐私和限制非法金融活动之间找到平衡。欧洲央行关于数字欧元的公众咨询结果表明，公众对数字货币支付的隐私要求**，其次是安全性和广泛应用性。从理论角度看，数字欧元交易的匿名性和可追溯性之间存在冲突。如果用户使用未经认证的数字欧元，即匿名支付，可能为非法活动提供肥沃土壤，阻碍反洗钱和打击恐怖融资，不符合公共利益；如果用户在访问digital Euro服务时表明其身份，中介机构可能会获取交易信息、地理位置和搜索记录，从而滋生灰色交易，增加数据泄露和数据滥用的风险，侵犯用户的个人隐私，甚至威胁个人财产安全。

其次，欧元区在技术知识、基础设施、法律环境和偏好方面存在巨大差异。欧洲国家的基本水平差异很大，要达到泛欧支付水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欧元区国家的消费习惯和现金使用偏好不同。例如，德国、马耳他、奥地利、塞浦路斯等国更喜欢现金支付；相反，法国、比利时、芬兰和卢森堡更喜欢非现金支付。各国数字技术基础设施建设参差不齐，数字化程度不一。在荷兰支付的现金比例逐年下降。它拥有高效可靠的数字支付基础设施。大多数支付是以数字形式进行的。它引入了一系列措施来提高支付基础设施的效率，例如即时支付。希腊数字发展悲观，属于“落后国家”行列，互联网接入和普及率低于欧盟平均水平。成员国的数字货币法律环境也不同。例如，德国对数字货币有严格的监管，从2020年起允许部分银行存储数字货币并开展数字货币托管业务，个人只有在获得官方批准后才能从事相关业务；奥地利政府对数字货币的监管相对宽松。一些企业接受数字货币的支付方式，这吸引了大量数字货币领域的初创企业在这里成立公司。

三是对金融监管体系提出了新的要求。数字欧元将从根本上改变中央银行、商业银行和非银行金融服务机构在金融体系中的角色，并对流通、发行和清算的监管体系产生影响。然而，现有法律法规不完善，监管政策不完善，监管模式与数字货币金融市场不匹配，这可能导致监管框架难以覆盖数字欧元。如果没有有效的监管，数字欧元可能成为犯罪分子非法金融交易的虚拟避风港，抑制私营部门的市场参与和研发创新，影响金融市场的稳定健康发展。

数字欧元项目的潜在影响

数字欧元的典特征和技术路线不同于传统货币。如果设计和使用得当，它可以显著改善欧洲支付系统，促进金融和数字经济的创新和发展。此外，数字欧元可能对国际金融体系和货币体系产生影响。

首先，要增加商业银行“数字经营”的风险，必须通过适当的设计方案，有效应对金融脱媒和融资来源的波动。根据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的一份研究报告，如果所有15岁以上的欧元区公民将其3000欧元的银行存款转换为欧洲央行控制的数字欧元，欧元区（包括家庭和非金融企业）的存款总额将减少8730亿欧元（即8%），欧元区银行的平均贷存比（LDR）将从97%提高到105%，特别是在希腊、拉脱维亚，立陶宛和爱沙尼亚等小国正面临更严重的冲击。报告显示，数字欧元的可用性将提高银行存款向数字欧元转移的速度和潜在规模，减少由零售存款构成的稳定资金，进而影响银行向实体经济提供信贷的能力和信贷在市场中的配置效率，这将导致“数字运行”和“金融脱媒”，进而影响金融市场的稳定和货币政策的有效性。数字欧元也可能改变商业银行的融资结构。“数字运行”将导致银行存款资金的下降，迫使银行更多地依赖市场融资，从而增加市场融资的成本和不稳定性，降低银行净稳定资金（nsfr）的比例。针对上述金融脱媒和融资结构变化等问题，《数字欧元报告》提出，可以通过建立分级回报体系和设定用户持股上限来缓解数字欧元对金融稳定的影响。

其次，数字欧元的出现可能导致其他货币的替代。数字支付的低成本和便利性降低了货币转换的成本，加快了其被公众接受的速度。数字欧元的支付和存储方式所产生的网络溢出效应将加速这一趋势。数字欧元的可用性可能会取代货币不稳定和经济基础薄弱的第三国的全部或部分货币，导致数字欧元逐渐成为一种本地支付手段、一种储蓄方式，甚至一种记账单位，即“数字欧元”。一方面，“数字欧元”对非欧元区国家的货币**构成威胁，甚至导致海外政府的不满和政治紧张；如果没有适当的设计和保障措施，货币替代还将改善国际货币体系的不对称性，增加外汇管制和防范资本流动风险的难度；此外，使用数字欧元产生的交易数据是一项重要的战略资产。如果被非国内政府掌握和恶意使用，将严重威胁国家和人民财产的安全。另一方面，在欧洲内部，数字欧元可以加速欧盟成员国使用欧元，降低汇率波动带来的风险，促进欧洲整体经济增长和数字技术创新。

第三，转变货币政策传导机制，提高货币供应效率。欧洲央行突破了目前央行在数字货币实验中暂时不计算利息的谨慎想法，在数字欧元报告中提出了分层利息计算系统。作为一种新的货币政策工具，计息数字欧元突破了零现金利率的限制，为中央银行提供了直接而有力的政策利率传导机制。具体来说，央行可以通过调整数字欧元的利率来调整银行存款和贷款的利率，数字欧元可以直接传递给持有数字货币的家庭和企业，影响实体经济的融资成本。此外，数字欧元有助于提高货币供应效率。传统货币政策经过一系列传导后，很可能受到宏观经济环境和微观个体的影响，无法达到预期效果；数字欧元的可编程性使央行能够了解每笔交易的支付、具体用途和用途等货币流信息，有利于准确控制经济中的货币供应量，从而影响居民储蓄和消费，提高准确性，货币政策的有效性和及时性。然而，考虑到数字欧元的个人持有量存在上限，相对于银行存款，中央银行现金和数字货币资产的总量并不多，数字欧元对货币政策的影响将非常有限。

第四，美元霸权短期内难以动摇，长期内将加剧国际货币竞争。根据swift的统计数据，美元在国际结算、资产储备和外汇交易方面长期处于**优势，欧元排名第二。美国利用美元霸权征收国际铸币税，控制全球跨境支付体系，频繁实施金融制裁，早已引起世界各国的不满。有人认为，数字欧元的出现可能挑战美元的主导地位，改写全球储备货币格局，影响各国的货币**。但事实上，欧元的国际作用更多地取决于欧盟的国际贸易规模、经济政策的稳健程度、金融市场的广度和深度、法律法规的完善程度、相关基础设施建设以及国际货币使用的惯性。数字欧元的发行在短期内不会动摇美元在全球金融体系中的核心地位。这一观点更多地基于政治需求，而不是经济和金融法律。

值得注意的是，从长远来看，现行货币体系的格局将逐步调整。领先的数字货币将在国际货币竞争中占据优势，并可能加剧国际货币竞争。2019年11月，哈佛大学的罗格夫教授指出，一场新的货币竞争已经到来。这是央行数字货币的战争。2021年7月，布兰迪斯国际商学院（Brandis international business school）的切卡蒂教授甚至将央行的数字货币竞争比作“军备竞赛”。如果一国引入有吸引力的交易方式，其他国家可能会陷入国内货币需求急剧下降或金融机构资本急剧外流的两难境地，这可能导致各国竞相发展数字货币的囚徒困境。可以预见，随着数字人民币（6.4438-0.0010-0.02%）、数字欧元、数字美元、数字日元等主流货币逐步进入测试和使用阶段，数字货币的竞争将日趋激烈。这场“新货币战争”甚至可能颠覆世界金融格局，重塑国际货币体系。未来的货币体系可能有三种情况：最保守的情况是维持现状。大国或联盟发行的CBDC占据主导地位，其他国家的CBDC起辅助作用；中间情况是形成一个多国CBDC网络，并由公共部门提供一篮子合成霸权货币；最根本的情况是形成一个区域数字货币区，政府或私人发行的数字货币相互竞争。显然，数字货币的出现增加了国际货币竞争的规模，国际货币体系的演变注定是一个漫长而不确定的过程。